龙的传人

梦想成为太太

花火【楼诚】


明先生和诚先生平生看过无数次花火,当天边腾起一片火光时,他们便坐在房前,相倚相靠着看。每每如此,从未缺席。
明先生说,是诚先生自小爱看。
诚先生说,他自小便钟爱明先生之所爱。





诚先生初至明家第一个除夕。明先生说要带他看花火。

那时诚先生还不知何为花火,只隐约回想起每逢除夕夜,桂姨去了明家,把他锁在屋里。当屋里足够黑、足够冷时,窗外便飘来的阵阵轰鸣,像闪电,如雷鸣。他怕花火,怕惊天动地的爆破有一日会摧垮这岌岌可危的破房。他又无比渴盼花火,为那瘆人的惨黑中,带来一片光亮的闪烁。

直到见到真正的花火,诚先生才恍然发觉世间最美的风景莫过于此。

明先生怕诚先生看不到,便把他架在肩上。

一道尖锐的爆鸣声划破长夜的寂静,如闪着火光的刀戟,锋利地割开浓重的夜色,直入天穹。继而四散开来,伴随阵阵轰鸣,绽放出一朵接一朵绚烂的火花。光辉灿烂,点亮天边层叠的冻云,点亮凡世人间的夜色。

诚先生内心漫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欣喜。他隐约感觉到,自己正如那上升的火焰,即将绽放一朵流光溢彩的花火。

这是黑暗中的希望,这希望,是明先生给的。

快了,绽放的时刻就要到了。






三十年代末,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。眼下,全国一片骚动。上海七十六号掀起大肆追捕抗日分子的轩然大波。人们都躲在家中,生怕出门便被一枪崩了脑门。

花火,再无人放了。因为惧惮,没人能分清这是花火爆破的声音,或是同胞血流成河的哀嚎。

入了年末,岁暮天寒。一场雪,掩盖了这座城市角落的阴暗。斑驳的血迹随着雪水悄然融化,蒸发,无影无踪。

又是个不眠夜。

这时,天边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声,在高空发出沉重的爆破,映射地大半边天空一片惨白。

明先生和诚先生没了睡意,走到窗边久久凝视。
“日本领事馆”,明先生低沉而平稳的说道。
“难怪,今天是他们的除夕。”

诚先生继续久久凝视天边朵朵绽放的花火,那一具具践踏于中国同胞灵魂之上的行尸走肉在脑海一幕幕闪现,迟迟无法褪去。

那天边的死火,惨白而无力。在黑幕中映射出惨淡的光亮。一朵行将枯萎的花火,只在那高空短暂的停留,便支离破碎。剩下零星飘落的星火,倏忽之间,灰飞烟灭。

明先生和诚先生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。“睡吧,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”

明先生躺上了床,睁着眼。

不久,花火声突然断了。继而飘来的爆破声更尖锐,更轰天震地,透过层层墙壁,传入明先生和诚先生耳中。

明先生和诚先生抿嘴笑笑,合上眼,安心睡去了。








1949年10月1日,一个民族终于迎来了黎明,举国上下一片欢腾。

那夜的花火,明先生说是他生平所见最盛大的:一朵接一朵地绽放,光怪陆离,绮丽迷人。伴着远方的欢呼,那花火久久悬挂在天幕,看上去永不凋谢。

一直放,一直放,直到天边浓稠的黑暗被晨曦的锋芒割开,直到黑暗被彻底吞噬。

天亮了,花火还在。在心中,为这个命运多舛的民族,经久地绽放。







如今诚先生老了。以前的事大多忘掉了,偶尔和明先生聊聊与日本人斗智斗勇的光辉事迹,却总向明先生提及这三次花火。

他说,这是他所观印象最深的三次花火,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
明先生浅笑,诚先生这句话使他想起六十年前的除夕,那年花火格外浩大。
他带着十岁的诚先生,让他坐在自己肩上。小诚先生瞪大了眼,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天边,眼里充满着某种希冀。
花火绽放了很久,回家时,诚先生很倦,趴在明先生的肩头,安然的睡去了。


现在,诚先生又靠在自己的肩头,睡着了,缓缓地喘息着。他们相倚相靠,面前还是那片谙熟的草坪。

忽然,天边窜出一道炫目的火光,继而旋转着升腾,爆出一片星火。闪烁的天幕下,映射出两个相依偎的背影。他们的背有些驼,却依旧衣冠齐整。他们靠着肩,挽着手,凝视着天边陆续的花火,彼此缄默。

花火结束了,留下一片零星的火光。

烟花易冷,朝华瞬凋。

是啊,花火也消失了。美好的东西,往往都很短暂。从花火绽放的那一刻起,他们明白,这一生,该结束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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